2015年1月9日 星期五

《六一詩話》

國朝浮圖以詩名於世者九人,故時有集號《九僧詩》,今不復傳矣。餘少時聞人多稱。其一曰惠崇,餘八人者忘其名字也。餘亦略記其詩,有云:「馬放降來地,雕 盤戰後云。」又云:「春生桂嶺外,人在海門西。」其佳句多類此。其集已亡,今人多不知有所謂九僧者矣,是可嘆也!當時有進士許洞者,善為辭章,俊逸之士 也。因會諸詩僧分題,出一紙約曰:「不得犯此一字。」其字乃山、水、風、雲、竹、石、花、草、雪、霜、星、月、禽、鳥之類,於是諸僧皆閣筆。


聖俞嘗謂予餘曰:「詩家雖率意,而造語亦難。若意新語工,得前人所未道者,斯為善也。必能狀難寫之景,如在目前,含不盡之意,見於言外,然後為至矣。賈島 云:『竹籠拾山果,瓦瓶擔石泉。』姚合云:『馬隨山鹿放,雞逐野禽棲。』等是山邑荒僻,官況蕭條,不如『縣古槐根出,官清馬骨高』為工也。」余曰:「語之 工者固如是。狀難寫之景,含不盡之意,何詩為然?」聖俞曰:「作者得於心,覽者會以意,殆難指陳以言也。雖然,亦可略道其仿佛:若嚴維『柳塘春水漫,花塢夕陽遲』,則天容時態,融和駘蕩,豈不如在目前乎?又若溫庭筠『雞聲茅店月,人跡板橋霜』,賈島『怪禽啼曠野,落日恐行人』,則道路辛苦,羈愁旅思,豈不見於言外乎?」



楊大年與錢、劉數公唱和,自《西昆集》出,時人爭效之,詩體一變。而先生老輩患其多用故事,至於語僻難曉,殊不知自是學者之弊。如子儀《新蟬》云:「風來玉宇烏先轉,露下金莖鶴未知。」雖用故事,何害為佳句也。又如「峭帆橫渡官橋柳,疊鼓驚飛海岸鷗。」其不用故事,又豈不佳乎?蓋其雄文博學,筆力有餘,故無施而不可,非如前世號詩人者,區區於風雲草木之類,為許洞所困者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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